他扭头冲后勤的苏七喊:“苏七,这批车,你负责发!你不是天天哭运输跟不上吗?现在好了,六百辆铁驴,前杠后座全能驮东西,省了你几十头骡子!记着——后勤处,必须第一波学会!谁学不会,明天开饭没他的份!”
“是!保证完成任务!”苏七立正敬礼,脸都笑开了花。
有了车,马队直接减半,骡子能卖的卖,能歇的歇。车子前后一挂,弹药、干粮、药箱,全都能装。
很快,每个兵手里都分到了一辆。
新兵们围成一圈,眼睛都直了。
“这真能骑?不是糊纸的?”
“我这辈子头一回见!比咱老家那破板车还轻巧!”
“听说是德械师专供?我以前那部队,连长都摸不着这玩意儿,咱今天竟分到了?”
“咱这是,跟营长平起平坐了?”
没过多久,每人一辆,齐活。
武器也一并发下来。
“小心点搬!里头还有炸药包、手雷,别磕着碰着!”
武器一摆开,满场寂静。
一排排步枪,整箱的弹匣,重机枪架在木架上,还有那黑乎乎的野战炮,像蹲着的钢铁怪兽。
老兵们腿软了。
“我的娘哎……这……这真是机枪?这么多?!”
“苏式‘莫辛纳甘’,我打过!这枪管子,三发就能把鬼子掀翻!”
“啥苏式?咱哪懂?”几个杂牌军出身的军官摸着枪身嘀咕,“不过这子弹口径,是7.62没错,和当年金陵用的一样。”
“肯定是洋鬼子的好货!怪不得咱从来没见过!”
一个老兵抄起一把步枪,哗啦拉栓,哐当装弹:“看见没?这扳机一扣,‘哒哒哒’——三米内鬼子当场升天!能折叠!藏草丛里不显眼,一露头,直接扫!”
有人咽了口唾沫:“这也太狠了吧?怪不得人家能在南京砍下几千颗脑袋!”
“要是咱全师都有这装备……那咱还怕谁?”
有人开始咧嘴笑。
可周卫国没笑。
巷子里仗着火力压人,赢了不稀奇。野外对垒,小鬼子枪法准得跟靶子似的,一颗子弹就能送你归西。
不过——路上这几十天,正好拿来练。
人,得先能瞄准。
别一开枪,子弹飞到天边去。好在周卫国拉来的这帮人,多半是打过仗的老兵,枪炮响过、血也见过,底子不差,只要稍微磨一磨,立马就能成一支硬茬子。
“行了行了,别眼红了!”周卫国扫了一眼这群眼巴巴的新兵蛋子,“装备分下来了,人人有份。老兵,先熟悉手里这玩意儿,别光顾着摸,先把扳机扣熟了。新兵——别急,等老兵上手了,你们才有子弹打。急?命是自己的,别瞎逞能。”
“徐虎,发枪!”
“是!”
新兵们嘴上不吭声,心里跟猫抓似的——谁不想摸摸真枪?可也知道,现在不是开火的时候。命没练硬,枪响了也是白给。
发武器、发弹药、发干粮,一连折腾了两天,全师上下才算捋顺了。
“全师……都换上中正式了?”张灵甫听到消息,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。
“我滴个老天,师座这路子,怕不是把兵工厂都搬空了吧?”
“少说废话,”周卫国瞪了他一眼,“赶紧训人,没多少时间了,仗,马上就要打。”
那边消息传开,韩馥渠跑了。
炸了。
八十八师里头,连烧火的伙夫都知道这事儿有多离谱。方胜利和张灵甫俩人,蹲在指挥部门口抽了半包烟,谁都没说话。
德州丢了,咱还能退。济南有黄河挡着,怎么着也撑得住。可你一个省主席,几万大军压阵,连个响都没放,人跑了?
连老百姓都不管了?
那鲁省成啥了?送人头的吗?
“这人该枪毙!”张灵甫一巴掌拍在墙上,震得灰直往下掉。
“不该杀?谁该杀?”方胜利咬着牙,“上千万口子的命,搁他手里当儿戏?跑得比兔子还快,老子骂他祖宗八代都不解气!”
满屋子人,没人替韩馥渠说一句好话。不是因为怕他,是真寒心——这事儿,太丧良心了。
江城这边,部队正在集结,挖壕、修工事、打靶、喊口令,全指着挡日军一挡。李宗仁也被催着在徐州收拢人马,就图一个南北夹击,别让鬼子把路打通。
你韩馥渠哪怕再撑十天,徐州能多布一层防线,百姓能多跑几里地。你一走,全线崩溃,士气碎一地,战略全废。
周卫国没心情再聊这事:“别扯了,人都跑了,骂也没用。原计划再练两天,现在——连夜出发,目标济宁!”
“是!”
27号,济南陷落。
31号,泰安丢了。
紧接着,鬼子顺着胶济铁路猛扑青岛,蹄子踩得震天响。
而周卫国,早就在去济宁的路上了。
徐州传来的电报说:濑谷支队,正往济宁扑。
守城的是曹福林,第3路军29师,拼了命在撑。
卡车里,周卫国盯着地图,眉头拧成了麻花。
“还没联系上29师?”他问通讯兵。
“回师座,断了。电台炸了,信号没反应。”
他咬了咬后槽牙。按记忆,曹福林撑不过三天。可这路——比鬼子的裤腰带还弯,自行车都跑不快,更别说一个师!
“再发信号,告诉他们——援军在路上了!马上到!”
“传令262旅——明早天一亮,给我冲进济宁!别问为什么,别等炮火,别等命令,撞也要撞开城门!”
“是!”
收到命令的方胜利,看一眼电文,没废话,直接吼:“524团!你们团老兵最多,老子不管你是爬还是滚,明早天亮前,必须出现在济宁城下!给我冲!打出八十八师的名头来!”
“明白!”
济宁城南,一间塌了半边的民房里,曹福林盯着地图,手指都掐进木头缝里了。
二十五年兵龄,从北洋到韩馥渠,他啥没见过?可他真没想到,自己跟着的顶头上司,能跑得这么利索。
他领了李宗仁的死命令,死守济宁,拖住鬼子,给徐州争时间。
可这鬼子,压根不是人,是铁打的机器!
五天,不到五天,一个师,只剩四分之一人。
电台炸了,弹药见底,伤兵挤满祠堂,没药,没水,连棺材板都当了担架。
“师座,顶不住了……突围吧!”副官红着眼说。
“突围?”曹福林苦笑一声,“往哪突?鬼子把四面都堵了,跑出城,也是活靶子。”
他原本想撑十五天。现在?能撑过明天,都是祖宗积德。
“再等一天……就一天。”
没人再劝。大伙儿默默坐下,有人擦枪,有人写家信,有人望着月亮,一言不发。
——而此刻,濑谷支队正朝这边压过来。

